政委沉重地宣布:“陈莲同志,已经壮烈牺牲。”
宋朗听到这句话,眼泪立刻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陈莲不仅是他的军事工程导师,也是在一次爆炸试验中被弹片击中而牺牲的。
政委神情严肃地说:“陈莲同志临终前推荐你接替她的工作,组织经过评估,认为你具备这个能力,宋朗同志,你愿意接受吗?”
宋朗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站直身体,含着泪坚定地回答:“我愿意!军人的本分就是服从命令!”
政委继续问道:“即使你们的研究充满风险,随时可能牺牲,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宋朗毫不犹豫地回答。
“即使你要在边境地区封闭工作三年,期间无法见到你的爱人和孩子,你也愿意吗?”
宋朗脑海中浮现出林思萱那冷艳而优雅的身影,以及女儿星星那可爱的面容,短暂停顿后,他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政委眼中也含着泪水,站起身来,向宋朗郑重地敬礼:“宋朗同志,组织感谢你的奉献。”
宋朗在夜色中缓缓步行回家,手中握着一个狙击枪的瞄准镜。
这是陈莲留下的遗物。
她没有家人,所以遗物都分给了曾经的战友们。
这个瞄准镜是她特别珍爱的,上面刻着她的名字“莲”。
她生前不仅教授宋朗科研知识,还额外教他射击技巧。
在宋朗心中,她既是姐姐又是母亲,是最好的导师,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突然,前方传来一个轻蔑而又悦耳的女声:“哭什么呢?”
一个女人从屋檐下走出,穿着乌黑的军靴,踏着月光,长腿细腰,身材高挑。
军帽下是一双高贵而冷漠的眼睛。
她就是宋朗的妻子,林思萱。
“思萱,你提前回来了?”宋朗有些惊喜,但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悲痛。
陈莲的死是军事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林思萱。
他只能擦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收起瞄准镜。
然而林思萱已经迅速地抢过瞄准镜。
黑色的镜筒落在她洁白的手套上,她慢慢地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又是陈莲?你这么晚回来是去见她了?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她真的是你忘不了的初恋?”
林思萱一直误会宋朗和陈莲之间的关系。
宋朗无数次解释过他们之间只有战友和师徒之情,但林思萱的疑心在今晚再次爆发。
“那她的瞄准镜怎么会在你这里?你今晚到底在哭什么?”她的质问咄咄逼人。
宋朗无言以对。
林思萱气愤地转身离去。
宋朗赶紧追上去:“你刚回来就要走吗?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星星很想你。”
林思萱冷笑道:“她又不是我亲生的,怎么会想我?”
这话让宋朗感到一阵窒息。
星星确实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是宋朗父母在越战中牺牲后,宋朗未经林思萱同意就领养的。
林思萱讥讽地说:“女儿是别人的,丈夫心里想着别的女人,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家。”
宋朗的心痛苦得仿佛要碎裂。
长期以来,林思萱对他一直非常冷淡,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
但下个月他就要前往边疆,夫妻团聚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他再次主动示弱,从巷子里追上林思萱。
却看到他那刚才还冷漠无情的妻子,此刻正温柔地笑着,望着她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非常英俊,是林思萱的初恋,苏子筠。
宋朗心知肚明,林思萱对他并不感冒。
林思萱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家族中涌现出众多文学巨匠和建筑大师,各行各业的顶尖学者。
她自幼饱读经书,眼光独到,只与社会精英交往,与宋朗的婚姻纯属偶然。
在上山下乡的年代,林思萱这位大小姐被派往农村,做起了苦力。
宋朗是村里最能干的壮汉,给予了她不少帮助。
与宋朗这样的贫苦农民结合,有助于她表明自己已经摒弃了资产阶级思想,因此林思萱选择了嫁给他。
后来,林思萱在越南战争中屡立战功,用生命拼出了新的生活,年纪轻轻就晋升为少校。
在林思萱眼中,宋朗是个文盲,会把“莎士比亚”念成“杀死标儿”的傻瓜,与苏子筠无法相提并论。
苏子筠与林思萱家世相当,才华横溢,如今已是国内知名的舞蹈家。
此刻,宋朗站在昏暗的巷子里,静静地注视着路灯下的林思萱和苏子筠。
橙黄色的光晕为他们增添了浪漫的气息,两人站在一起,完美地展现了“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宋朗终究没有打扰他们,沉重地走回家,照顾女儿星星。
他第一次认真思考离婚的问题。
他和林思萱的感情本就不好,未来还要分别三年,恐怕回来后两人连陌生人都不如。
看着星星可爱的睡脸,宋朗默默地皱起了眉头。
他担心离婚后,林思萱会更加不认星星这个女儿,为了给星星一个完整的家,宋朗不敢提出离婚。
但他没想到,星星竟然非常喜欢苏子筠,甚至超过了对他的喜欢。
距离奔赴边疆只剩不到一个月,宋朗在这个月内还有很多工作要忙。
首要任务是与专业蓝军的对抗演习,他目前在装甲步兵团担任高级通讯员。
演习前需要提前安装通信设备,宋朗要在荒野中忙碌三天。
得知他要外出三天,星星哭了很长时间:“爸爸坏,爸爸不要我了。”
宋朗心痛地紧紧抱住星星:“宝贝乖,爸爸三天后就回来,回来给宝宝买大蛋糕,过生日,好不好?”
他不敢告诉星星,这三天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他还要离开三年。
宋朗很想在奔赴边疆前多陪陪星星,所以在荒野中安装设备时心急如焚。
一急就容易出错,他的右手不小心被沉重的设备砸到,立刻血流不止。
医务员急忙赶来,但宋朗全神贯注地忙碌着,忍着疼痛把设备安装好才接受包扎。
他一刻不停地赶回家,订了蛋糕买了洋娃娃,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赶。
刚到家门口,他就听到星星和林思萱的笑声:“子筠叔叔是不是很厉害?”
“是!子筠叔叔比爸爸还厉害!”
宋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思萱娇羞地坐在院子里,星星坐在苏子筠腿上,就像最和谐的一家三口。
苏子筠正手把手教星星玩弹弓,射落树上的叶子,几乎百发百中,星星开心地拍手叫好。
林思萱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眼神充满了宠爱:“星星,你子筠叔叔的枪法更准哦,他是妈妈这辈子见过的军人中射击最厉害的。”
苏子筠的笑声很悦耳:“没有啦,我的枪法一般般,不过比起星星爸爸,确实强很多。
哈哈哈当初他可是一千发子弹全部脱靶,成了整个军区的传奇。”
他毫无顾忌地在宋朗的妻子和孩子面前,提起宋朗过去的糗事。
林思萱和星星笑得前仰后合。
面对宋朗时,林思萱总是冷漠,星星总是哭丧着脸,他第一次看到她们笑得如此开心。
然而在苏子筠面前,她们父慈子孝,林思萱愿意做星星的好妈妈,星星开心快乐,像朵乐观的太阳花。
宋朗一直在门外目睹她们的幸福,感到既欣慰又心酸。
这时星星看到了他,立刻清脆地喊了声:“爸爸!”
宋朗不想扫星星生日的兴,脸上堆满了笑容:“宝贝,生日快乐!爸爸给你带蛋糕来了。”
然而,他精心挑选的大蛋糕,星星只是浅尝辄止。
“爸爸,这个蛋糕不好吃,比不上子筠叔叔买的。”星星天真无邪地说道,眼睛一眨一眨。
宋朗的心情仿佛被冷水浇透。
苏子筠向他投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听说今天是星星的生日,我在上海凯司令提前订了白脱栗子奶油蛋糕,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我们已经吃完了。”
他的话让宋朗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林思萱面无表情,目光冷冷地扫过宋朗那缠着绷带的右手。
宋朗像触电一样把手藏到桌子下面,温和地笑了笑:“嗯,感谢苏先生陪我女儿过生日。”
苏子筠笑容满面:“我和星星聊了你五年前刚入伍的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五年前,宋朗和林思萱结婚,同年加入了军队,那时他对侦查、枪械、格斗一窍不通,在新兵营里出了名的笨拙。
苏子筠似乎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把他的糗事全抖了出来。
“那次一千发脱靶,我都看不下去了,当时我在部队里参加文艺汇演,走到你爸爸身边,抢过他的枪,换了弹夹,哒哒哒,十枪全中。”
星星眼睛一亮:“叔叔,你太厉害了!”
苏子筠当年确实技艺高超,他枪法精准,英俊潇洒,林思萱站在一旁,目光中满是倾慕。
那时宋朗就知道自己败了。
五年后的今天,他输得更惨。
他惊讶而失落地发现,不仅是林思萱,连星星也更偏爱苏子筠。
如果星星可以选择,他可能会选择苏子筠作为父亲。
晚上,宋朗在洗漱时,用左手笨手笨脚地倒水。
林思萱帮他拿起暖水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五年了,你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连布置通讯设备都能把手弄伤。”
宋朗心中一震,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毕竟,她是装甲机步团中最出色的营长,团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知道宋朗受伤了,也知道宋朗会提前回来,但她还是带着苏子筠回家给星星过生日。
宋朗回家12个小时了,林思萱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有嘲讽。
“这五年,你关心过我吗?”宋朗直视林思萱的眼睛。
“你知道我这五年学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练了多少枪吗?你知道我要承担什么任务吗?”
林思萱冷冷地看着他,一脸不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宋朗突然闭上了眼睛,泪水悄然滑落。
他没想到林思萱已经如此无情,离婚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咳。”林思萱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平时太忙,没时间关心你,没时间了解你的事。就像明天的对抗演习,我投入了很多心血,我必须赢过蓝军。”
宋朗讽刺地说:“你这么忙,还有空和苏子筠重温旧情?谈情说爱?”
林思萱凤眼一瞪,朝宋朗吼道:“不准你这样说他!他还没结婚,这样的话传出去会毁了他的名声!”
宋朗愣住了,原来即使在争吵时,林思萱最关心的还是苏子筠的名声。
他彻底心寒了,他很想质问她,很想和她大吵一架,但明天是全军演习。
军人以任务为重。
宋朗只能说:“等演习结束,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想告诉她,他即将去执行一项保密任务,为期三年。
在和平的年代,每个军事区域都配备了一支精英的蓝军部队。
这些部队专门分析盟友的软肋,针对这些弱点进行针对性训练,并在模拟战斗中给予致命一击。
林思萱和宋朗所在的装甲步兵部队这次扮演红军,他们准备了三个月,结果却输得一塌糊涂。
蓝军行动神秘莫测,战术出奇制胜,摧毁了红军的坦克编队,捣毁了红军的指挥所,以接近1:20的战损比大胜红军。
林思萱几乎要气炸了,自部队成立以来,他们从未输得如此惨烈。
演习结束前半小时,她拿起望远镜,目光投向丛林深处的通讯部门。
那是少数几个尚未被蓝军占领的阵地之一。
一名身着迷彩服的蓝军女兵正快速而悄无声息地接近,动作极为敏捷。
她以闪电般的速度解决了通讯部门前的两个哨兵,在楼上所有枪口对准她时,她灵活躲避,轻松击败了狙击手和火力支援人员。
林思萱从未见过如此卓越的个人战斗能力。
眼见通讯部门剩余的生力军都被这名女兵消灭,作为通讯员的宋朗突然滚向窗口,举起了他的狙击步枪。
在一眨眼的瞬间,他甚至没有瞄准,就一枪击中了那名女兵的头部。
林思萱的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确实是他,右手受伤,眉头却连皱都没皱,仿佛轻而易举。
林思萱一直举着望远镜,久久地凝视着,身后的副营长和其他指挥员都快怀疑她变成了一尊雕像。
直到传令兵飞奔而来:“报告营长,通讯员宋朗击毙了一名中校!”
那名被宋朗“击毙”的中校,此刻正坐在宋朗对面。
她脸上涂着厚重的迷彩,却掩盖不住她五官的精致,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宋朗。
“同志,你的枪法真不错,五十米内不用瞄准就能击中目标。”
宋朗礼貌地点了点头。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每天都在练习射击,已经达到了抬枪即中的水平,技艺几乎与专业狙击手不相上下。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名中校靠近了一些,笑容中带着一丝戏谑。
宋朗后退了几步,严肃地说:“因为这是演习,所以我用的是空包弹,如果是实战,你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尸体是不会说话的。”
中校听后大笑,眉眼间洋溢着自信,就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而炽热。
宋朗低下头,不再看她。
有了陈莲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和其他女性过于亲近,担心林思萱会误会。
他迈步向集合地点走去,没想到半路上会踩到散落的榴弹。
演习中使用的榴弹没有实际杀伤力,但爆炸时产生的冲击力足以将人掀翻。
偏偏宋朗站在悬崖边,那一刻他没能站稳,整个人翻滚着跌落悬崖。
他的身体被尖锐的岩石撞击得剧痛,突然被一双纤细而有力的手臂抱住腰部。
救他的人正是那位中校,她像肉垫一样支撑着他:“别怕,别乱动。”
宋朗屏住呼吸,看着中校扯断藤蔓,将他们绑在一起,然后像风一样快速攀爬。
当他们安全到达地面时,团部的人都围了上来,林思萱冲在最前面,她那张美丽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疼不疼?”她连珠炮似地问道。
医务兵站在她身后提醒:“首长,需要您让开,我们才能给伤员检查。”
林思萱有些尴尬地退后,又恢复了她那副冷漠高傲的样子。
这时,野战通信车开了过来,话务员向林思萱敬礼:“报告首长,S城来电,跨越了十八座山的单位,转了无数次线才联系到这,可能有紧急情况。”
林思萱不耐烦地接过话机,听到那边的声音后,她的脸色立刻变了。
“子筠?你受伤了?别哭别哭,好,我马上过去看你。”
苏子筠的爸爸,那可是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他可是那种典型的高干家庭出身,想见林思萱,哪怕她在野外训练,也能通过军用网络找到她。
电话一挂,林思萱的脸色更加焦虑不安,一个劲儿地催着医务兵快点检查宋朗的伤势。
宋朗冷眼旁观林思萱的一举一动,突然问道:“苏子筠哪儿受伤了?”
林思萱显得有点尴尬,声音低沉:“阑尾。”
“你想去看望他?”宋朗追问。
医务兵已经确认宋朗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反倒是那个中校,在背着宋朗攀岩时不小心脚趾骨折了,得住院。
“谢了啊,兄弟,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一定请你喝一杯。”林思萱拍了拍中校的肩膀,戴上帽子准备离开。
宋朗突然提高了嗓门:“林思萱,你不能去见苏子筠。”
林思萱眉头紧锁:“你能不能小声点?他比你伤得重,更需要我照顾,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去看看他。”
宋朗严肃地说:“我不是在质疑你们的关系,他今天用特权联系你,这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几千名士兵背后都有家庭,可能有人的父亲受伤了,有人的母亲住院了,但他们没办法立刻联系到正在军演的孩子!”
宋朗心中充满了愤怒,在这个人人平等的社会里,军人更应该以身作则。
这是他第一次对林思萱发火。
他承认自己的愤怒中包含了嫉妒,他嫉妒苏子筠。
就在他刚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的时候,她却要去见苏子筠。
他马上就要去边疆执行任务三年,离开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但林思萱只想和苏子筠在一起。
宋朗努力抑制自己的嫉妒,他时刻提醒自己是一名军人,思考问题总是从国家和民族的角度出发。
他认为苏子筠今天的权力滥用是对其他士兵的不公平。
然而林思萱只是觉得宋朗在无理取闹:“别借题发挥,上纲上线了行不行?”
她压低声音讽刺宋朗:“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失去理智的嫉妒狂,一点军人的风范和尊严都没有!”
宋朗的心如刀割,眼睁睁看着她离去,背影孤傲而冷漠。
一直闭目养神的中校突然开口:“她是你妻子吗?”
宋朗沉默不语。
“老公”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来都不适合林思萱,说“妻子”,“爱人”,“伴侣”也感觉不对。
多么可笑,结婚五年了,宋朗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和林思萱之间的关系。
“离婚吧。”中校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直视宋朗:“她不值得你。”
在战地医院的一角,宋朗轻轻地把一束粉色百合花搁在了中校的床边。
他现在终于弄清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名叫阮芸亭,29岁,是某个保密级别极高的特种部队的队长。
在这次模拟战斗中,她担任副指挥,独自击败了敌方三百多人,实力非凡。
最终却被一个不起眼的通信兵宋朗“击毙”,这事儿在军区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此时,阮芸亭正翘着腿,轻松地翻阅着报纸,等着宋朗给她削苹果。
“进展如何了?”她突然问道。
“什么进展?”宋朗一头雾水。
阮芸亭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离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宋朗严肃地回答:“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您操心。”
“哎哟!”阮芸亭突然捂住缠着绷带的脚:“好痛,真疼。”
宋朗立刻紧张起来,急忙上前关心她,眉头紧锁,好像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他向来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心地非常善良。
阮芸亭扭动着身体,突然像筛子一样颤抖。
“中校,您没事吧?”宋朗焦急万分,揭开阮芸亭脸上的报纸,却发现她在那儿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那双狡猾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正经。
“哈哈哈,对不起,你太好骗了,逗你玩真有趣。宋朗同志,你对感情很投入啊,我很好奇,像林思萱那样冷若冰霜的人,怎么能吸引你。”阮芸亭笑得更加放肆。
宋朗认真地回答:“如果没有林思萱,我现在可能还在乡下种田,她是我的恩人,我感激她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听到这话,阮芸亭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过了一会儿,她郑重地说:“记住,我们人生中最大的恩人永远是我们自己。”
宋朗离开时,阮芸亭把那束粉百合花塞进他怀里:“别给我,拿去给你老婆的小情人,挑衅他,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宋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嘴唇微微颤抖,阮芸亭大声说道:“别跟我说你不敢,能打出那种枪法的人绝对不是软蛋,你有胆量,你得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受到阮芸亭的鼓舞,宋朗鼓起了勇气,真的拿着那束粉百合,昂首挺胸地走向苏子筠所在的市立医院特护病房。
但当他走到病房门口时,他的勇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因为他看到星星也在那儿。
苏子筠似乎已经康复了,穿着病号服在窗边跳着民族舞。
星星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向往:“叔叔真帅,如果叔叔是我的爸爸就好了,那我也能成为舞蹈家。”
苏子筠温柔地抱起他亲了一口:“叔叔也想成为你的爸爸,那样就能天天教你跳舞了。”
说着,他看向坐在床边的林思萱,目光中流露出深情。
那一刻,宋朗感到全身的伤口都在痛。
最痛的还是他的心,仿佛被万箭穿心。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林思萱突然转头看向门口,原本温柔的眼神立刻变得锋利,直刺宋朗。
“你来这干什么?”林思萱大步走到门外,夺过宋朗手中的粉百合,扔进了垃圾桶。
“子筠对花粉过敏,你是故意来让他难过的吗?”
宋朗目前不打算和林思萱争执,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来看星星,为了演习,我两天没见到他了。”
星星似乎感觉到宋朗听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她细小的手臂环抱住宋朗:“爸爸,我最喜欢你了。”
宋朗平静地将她抱起:“你更偏爱子筠叔叔,对吗?星星,跟爸爸说实话,爸爸不会生气的。”
星星边抠手指边犹豫地点头:“以前妈妈不理我,和子筠叔叔在一起时,妈妈就像我的妈妈。”
她的话语虽然天真,但宋朗却听得出,苏子筠的存在让林思萱展现出了母性的温柔。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苏子筠能够激发出林思萱身上善良和美好的特质。
到了这个地步,宋朗彻底下定了决心。
“我们离婚吧。”
在医院的花园里,宋朗递给林思萱离婚协议书。
林思萱脸上露出短暂的空白:“你说演习结束后有话对我说,就是这件事?”
不完全是。
宋朗原本打算告诉她自己即将执行三年的秘密任务,但现在,他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
尽快离婚,让林思萱和苏子筠结婚,让星星成为他们的女儿,这样会比跟着自己更幸福。
这样,宋朗去边疆后,也能无牵无挂。
这对所有人都好。
“你今天签了,我明天就上报组织,可能这个月就能批下来。”
林思萱紧紧盯着宋朗,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任何赌气的迹象。
但宋朗的脸上只有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幽默的笑容。
“不用谢我,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婚了,只是担心被人指责。别担心,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是我抛弃了你。”
林思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下,她的眼睛像是在燃烧,压抑着无尽的怒火。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干脆地转身离开。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已经痛到感觉不到痛了。
他突然意识到,关于林思萱,他最深的记忆就是她的背影。
林思萱总是先离开的那一个,从不会主动追上他。
宋朗抬头望天,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演习结束后,组织给了他假期,让他养伤和告别。
宋朗抬起脚步,再次走向野战医院。
他记挂着阮芸亭,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未来三年不可能再见面,他想尽可能地照顾她,回报她的恩情。
快到病房楼下时,一辆吉普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林思萱长腿一跨,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手里提着两瓶茅台,动作随意,就像提着啤酒瓶去打架的街头混混。
宋朗惊讶地追上去:“你来这干嘛?”
林思萱一边点烟一边走进走廊,她解开了风纪扣,露出了衬衫领下的喉结和锁骨。
周围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疯了吗?在医院抽烟?还衣冠不整?不怕被纠察兵抓到后通报批评吗?”宋朗觉得林思萱太不正常了。
平时林思萱烟酒不沾,军容严整,完美得像冰雕,是全军的楷模。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朗拉住她的袖子低声吼道。
林思萱掐灭了烟,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我来请你的新欢喝酒,不可以吗?”
宋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于是死命地挡住了林思萱的去路。
“别用这么难听的话,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思萱冷笑着反驳:“她不仅救了你的命,还偷走了你的心吧?”
“我真没想到你会提出离婚,我哪里配不上你了?才华、学问、长相、家世,我样样都比你强,你竟然敢提离婚?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后来她似乎想通了:“是因为阮芸亭吧,她确实挺厉害的,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中校,演习中还打得我们落花流水,很威风啊,是不是比我强?”
宋朗突然明白了:“你还在为演习的失败生气?但你不该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可不欠你什么!”
林思萱眼神危险,紧盯着宋朗:“你敢跟我顶嘴了?就为了她?行啊,宋朗,你真有胆,先是陈莲,后是阮芸亭,你这本事越来越强了。”
宋朗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林思萱那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显现出红红的掌印。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朗,眼角泛红,既屈辱又凄美。
宋朗竟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呃,对不起,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像成年人一样把离婚协议签了,把事情解决了,行吗?”
“不行!”林思萱任性地大喊,紧紧抓住宋朗的手腕,硬是把他拉到了阮芸亭的病房前。
她一脚踢开了病房的门,全身散发着狂暴的怒气。
但病房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床头柜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潇洒有力:“小朗同志,后会有期。”
阮芸亭已经提前归队了。
林思萱的怒火无处发泄,她捏着纸条发狂:“她为什么叫你‘小朗’?我都没这么叫过!”
宋朗已经摸透了林思萱的脾气,她表面上傲慢得很,其实内心像个孩子。
用对待孩子的方法对待她就能解决问题。
“你为什么不跟我离婚?你这么胡搅蛮缠不就是为了不离婚吗?难道你真的喜欢我?爱上我了?因为太爱我,所以看到我和别的女人走近一点就会吃醋?”
宋朗故意用激将法。
林思萱果然上钩了,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说话都有点结巴:“谁,谁爱上你了?你别自作多情!”
宋朗突然提高了声音:“难道你是懦夫?不敢跟我离婚,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骂你是我不要的破鞋?”
林思萱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宋朗把离婚协议的复印件拍在桌上:“你不爱我,你就签,别磨叽!”
林思萱被他带了节奏,眼睛急得通红。
宋朗继续煽风点火:“星星的抚养权我不要,所有财产我都不要,我净身出户,我够有种了吧!你一个大男人连我都比不上?”
林思萱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断了,她恶狠狠地说:“你绝对会后悔的!”
然后她拿出钢笔,在协议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朗一把抓过离婚协议,转身就走。
林思萱呆立在原地,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
林思萱向来高傲,从未向任何人低头,更不用说对那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前夫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她心中,宋朗永远都是低眉顺眼,任她摆布。
“宋朗绝对会后悔,他绝对会来找我,到那时我先不理他,等他三顾茅庐,不对,六顾茅庐后我再跟他说话。”
她再次回到市立医院,一头扎进了苏子筠营造的温柔乡。
苏子筠看出她心不在焉,自己跟她说十句话,她只能答一句。
他举止越发妩媚,心里翻腾着阴暗的情绪,猜测是那个乡巴佬宋朗影响了林思萱。
想到宋朗他就来气。
过去几年里,他在国外留学。
回国后他惊愕地发现,跟自己青梅竹马的林思萱竟然嫁给了粗鄙笨拙的宋朗,简直像美玉坠入泥沼。
后来苏子筠使尽各种手段,重新捂暖林思萱坚冷的心,让她再次跟自己熟络起来。
她们能关起门来讨论诗歌,讨论哲学,从红楼梦聊到安娜卡里尼娜。
林思萱跟苏子筠待在一起,就好像回到了自己葱茏纯真的少年时代。
苏子筠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让林思萱抛弃宋朗,勇敢跟自己走到一起。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比他预料的还要早。
宋朗主动提出离婚,林思萱颓丧地说自己已经签好协议了。
刹那间苏子筠恨不得乐得一蹦三尺高。
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喜悦,挤出几滴泪水:“没想到宋朗这么狠心,不会是已经找好下家了吧?”
林思萱越发脸色铁青。
“别生气。”苏子筠伸出芊芊柔荑,极尽温柔地抚摸林思萱宽阔笔挺的后背。
“今晚留下吃饭吧?我让我吴妈做你最爱吃的橄榄瘦肉螺头汤。”
林思萱似是没听见,突然起身赶回部队。
这天她打了一下午的电话,联络各种能用上的人脉。
“帮我查清楚阮芸亭这个人,她的来路,她的驻地,有没有成婚。”
“别问我为什么查她,我对她好奇,我想了解她,行了吧?”
“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马上给我回复,查她能有多难,她又不是大罗神仙。”
林思萱当真以为很容易就能查出阮芸亭的来路。
可她等了小半个月,都没人给她答复。
这期间她无数次想回家看看。
家,她和宋朗的那个家。
但冲动了无数次,她还是生生忍住了,她等着宋朗来“六顾茅庐”呢。
以前每次冷战后,都是宋朗主动来低头求和。
林思萱本能地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半个月后,她终于等来朋友的答复:“那个阮芸亭太难查了,所有信息都是高度保密的,我只能偷偷跟你透露一下,她的驻地在边疆。”
朋友吐出一个地名,Y城,林思萱顿时放心了。
因为那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是传闻中陈莲搞试验的地方。
总之,离宋朗十万八千里。
那么阮芸亭就算长八个翅膀,也没法跟宋朗发生什么了。
林思萱暗爽地想着,反正苏子筠就在自己的团里,只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过活,以后自己拿捏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她不知道,此刻,三千公里外,Y城,宋朗已经拎着行囊走下火车。
边疆的星月格外明亮,空气清透干净。
宋朗停下脚步,深呼吸几口。
早已等候在站台外的吉普车上走下一人,身姿高大健美,摘下墨镜,露出含满笑意的墨黑眼眸。
“小朗同志,又见面喽。”
阮芸亭接宋朗上车,路上跟他介绍了研究基地的情况。
宋朗这才知道,他所在的研究基地受阮芸亭的部队保护。
“在边疆会遇到很多突发情况,我们特种部队日常出任务的同时,还要确保你们的安全。”
宋朗感叹缘分奇妙:“上个月我们刚在军演中见过,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阮芸亭说:“你的研究项目很特殊,需要应用于不同烈度的战争场合,所以不会只驻守在这一个基地里。
日后我们特种兵出任务时,有可能需要带上你,这对你的专业素养和身体素质都要求很高。
上级已经考察你许久,上次军演也是对你的检验之一,结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
阮芸亭说到这里,笑意加深,眼眸亮如星子:“谁都没想到我会被你一枪爆头。”
宋朗跟着会心一笑:“那天我纯属撞了大运。”
“不是运气,是日积月累的实力。宋朗同志,很高兴你加入我们,以后就要长相守了,随时随地,一生。”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格外低沉平缓,像暮鼓晨钟般清朗,也如丝绒海般广柔。
宋朗心神激荡。
他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她们日后将是生死相随的战友,永远都没有功德圆,永远都没有一步登天,只有默默无闻地保家卫国。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
透过车窗,宋朗仰头看天,漫天繁星璀璨,他想起了八千里路云和月,想起了女儿星星,豪情与柔情交织在他心中。
半个月后,星星发起高烧。
林思萱放下军务,守在他的病床边,手忙脚乱地努力当个好父亲。
星星一直哭着喊爸爸,问她“爸爸”怎么还不来。
林思萱既难受,又暗戳戳开心。
难受星星可怜,像个没爸的孩子。
开心她终于有强硬的理由去找宋朗了。
林思萱一个电话打到通讯连,清清嗓子威严道:“宋朗在哪儿?让他来接电话,咳,我军务繁忙,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用军用电话联系他。
但是他的女儿生病了,他应该尽父亲的义务照顾他。”
通讯连连长回答道:“可是半个月前,宋朗同志就已经被调走了。”
林思萱震惊。
“什么?不可能!他调去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别给我开玩笑,军队里开不得玩笑!”
通讯连连长的声音透着为难:“这少校同志,我也不清楚啊,宋朗同志的档案被秘密调走了,他的去向没有公开,要不你去问问团长。”
林思萱没听她说完就挂断电话,迅速赶回军区找团长。
团长面色威严:“你问这个干嘛?”
林思萱脱口而出:“他是我老公不,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我的孩子病了,现在需要他照顾。”
团长毫不留情地揭露道:“你去大院里打听打听,军嫂都在传你们感情早已不和,你成天跟那个林家女娃搞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两口子,星星是你俩的私生女。”
林思萱怒得猛拍团长桌子:“谁说的?老子剁了她的嘴!”
团长被她气笑了:“你真行,脾气真傲,也就你敢以下犯上拍我桌子。
别问我宋朗的下落,我不知道,你们的离婚报告是我批的,但他的调令是从师部直接过来的,根本没有过问我的意见。”
一小时后,林思萱飙车赶到师部,快得门口守卫来不及敬礼。
她把军容和军仪扔到九霄云外,以一种疯狂的速度穿过大院,冲散两个队列,跳过三个花坛,违反了无数森严的规定。
两队警卫连的兵追在她的身后,却对她的速度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她闯进会议室,在无数军官惊诧的注视里,质问最上首的师长:“宋朗在哪儿!”
林思萱挨了处分。
在她军旅生涯中,这可是头一遭。
师里的人都在谈论她“带两支警卫队刷新短跑纪录”的趣事。
就在前一天,她还是全军的楷模,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但现在,在烈日炎炎下,她被罚站在训练场中央。
“嘿,短跑女王,站岗呢?”路过的军官调侃她。
林思萱目光如炬,冷峻的气息中,她那琥珀色的眼眸坚定如岩石,紧盯着师部办公楼的一扇窗户。
那是师长的办公室。
昨天,师长怒不可遏,斥责她无组织无纪律,不仅给了她处分,还拒绝透露宋朗的下落:“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林思萱一整天水米未进,罚站一结束,她就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回家,那个她和宋朗共同的家。
院子里满地都是玉兰花瓣。
花落尽了,宋朗的东西也搬空了。
衣柜里空无一物,他连一件衣服都没留下。
林思萱在空荡荡的衣柜前呆站了很久,然后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宋朗的痕迹。
直到这时她才惊觉,她和宋朗几乎没有合影,只有一张结婚证上的红底照片,已经被剪开,只剩下她那一半。
林思萱疯狂地摸索着桌面、花瓶、抽屉的每一个角落,因为那是宋朗曾经触碰过的地方。
她躺在床上,用力嗅着被褥和枕头,希望能从上面闻到宋朗的气息。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离开时悄无声息,连一根头发丝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思萱目光空洞,茫然地走出了这个家。
邻居的军嫂好心地提醒她:“苏营长,你家门没关。”
林思萱置若罔闻,留下敞开的大门,她心想随便吧,让强盗来把她洗劫一空吧,这个家里没有任何她留恋的东西。
她连夜驾车赶往宋朗的乡下老家。
自从结束知青生活回城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早上5点,她的吉普车驶过乡间小路,停在了鸡鸭成群的阮家土胚房前。
宋朗的父母看到她来了,惊慌失措:“那个,儿媳妇,哦不,小朗跟我们说了,说你们已经离婚了。”
阮芸亭明白了,宋朗已经把他们离婚的消息告诉了他的父母。
她直截了当地问:“小朗去哪了?”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如实说道:“不知道,小朗从来不跟我们说他去哪里,我们只知道他一直在忙于当兵。
他前段时间来了,给了我们存折。”
阮芸亭看到存折上的数字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清楚,这是宋朗当兵五年来的全部积蓄。
除了给星星买东西,宋朗平时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存了下来。
过去林思萱嘲笑他是守财奴,鄙视他存钱是为了支持家里的弟弟妹妹,只有牺牲精神,没有独立人格,和那些为家庭奉献青春的长兄一样,从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
然而此刻,站在日升月落,万古如一的农村大地上,她突然明白了宋朗的苦心。
这钱不仅仅是钱,更是他的孝心。
自古忠孝难两全。
对于宋朗这样农村苦出身的孩子来说,他们一无所有,只有自己,选择了精忠报国,等于交付了自己的一切,把孝道放在了忠义之后。
而林思萱有父母作为坚强的后盾,她从未想过宋朗的孤独有多孤独,宋朗的奉献有多伟大。
今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
阮父阮母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前儿媳妇蹲下哭泣,更震惊于她说出的话。
“爸,妈,对不起,我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你们,以后我会和小朗一起孝顺你们。”
林思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阮父阮母。
她孤身一人回到了军区,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状态不对,指导员痛心疾首。
“你能回回神吗?新兵训练马上就开始了,今年上级任命你做新兵连营长,你这个状态怎么开展工作?”
林思萱低头坐在桌边,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
指导员口干舌燥地劝了她半天,她只回了一句:“有烟吗?”
指导员叹气,亲自给她点烟。
林思萱没抽两口就立刻掐灭,喃喃道:“我不能抽烟,身上有烟味会熏着星星,宋朗告诫我好几次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医院,路上碰到熟悉的护士,笑着跟她开玩笑:“星星爸爸来了,真的好漂亮啊。”
林思萱瞬间失态:“宋朗回来了?”
她发足狂奔到病房门口,结果看到病房里只有星星和苏子筠。
星星正甜甜地喊苏子筠爸爸,玩他给自己带来的进口芭比娃娃。
苏子筠笑嘻嘻道:“星星真乖,下次爸爸给你买八音盒子,好不好呀?”
他抬起头,看到病房门口的林思萱,霎时间惊喜万分。
“思萱!”他走向她:“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很忙是吗?”
他的手拂向她胸口,林思萱后退一步躲开,眼中是苏子筠从未见过的冷厉。
“谁允许你让星星叫你‘爸爸’?”她肃声质问苏子筠。
苏子筠心里浮现不祥的预感,他立刻装出柔婉可怜的模样。
“星星太可怜了,真不懂宋朗怎么能狠心抛下他,他每天闹着找爸爸,正好我在照顾他,为了不让他伤心,每次他喊爸爸我都答应。”
苏子筠绝口不提自己怎么利用礼物诱惑星星喊他爸爸。
他原本想着既然宋朗已经和林思萱离婚了,那么自己的上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等了很久,林思萱都没有表示,于是苏子筠有些发急,准备从星星身上入手,让小孩子做她们之间的粘合剂。
他没想到林思萱完全不吃这套,反而厉声教育星星:“你的爸爸是宋朗,你只能喊宋朗叫‘爸爸’,记住了吗?”
星星被吓哭了。
护士闻声走进来:“怎么啦苏营长,看都把我们小姑娘逗哭了,她可盼着你跟苏先生结婚啦,小孩子都期待一个完整的家,你们抓紧结婚,对他的成长有利。”
林思萱凤眸一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谁准许你胡乱撮合姻缘?我看你是太闲了。”
护士顿时慌了:“啊?对不起对不起,林营长,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可是,大家都说你为了苏先生离婚了。”
林思萱大怒:“胡说八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她转而想到团长也说“你去大院打听打听,军嫂都在传你们感情早已不和”。
恍然间林思萱如坠深渊。
她忽然意识到错了,从很早开始她就错了。
她无所顾忌地和苏子筠见面,聊诗词歌赋哲学艺术,在她心目中这种往来是纯洁的。
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在拉拉扯扯搞暧昧。
林思萱不敢想象宋朗在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时的心情。
冲动之下,她做了之前从未想过的傻事。
她跑到大院里叔叔姐姐聚集聊天的地方,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地宣布:“我跟苏子筠只是朋友,以后谁再敢议论我和他,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都被她的幼稚和莽撞惊呆了。
第二天她被叫到父母家中。
她刚进门,父亲就声如洪钟地命令她:“跪下!”
林思萱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们林家家教开放自由,父母从来没有逼迫她做过什么。
但显然,她父亲已经愤怒到极点。
“先把你的军装脱掉再跪下,林思萱,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你配不上你身上的军装!”
林思萱揉揉眉间的川字:“别闹了,爸,我这几天很忙。”
林父冷笑着问:“忙着找你前夫?他在时你不珍惜,他走后你装什么深情?好男人应该顶天立地,别犯贱!”
在父亲面前,林思萱依旧傲骨铮铮:“这是我的事,爸,你管不着。”
她转头就走,完全不顾父亲在身后愤怒地拿书砸她。
林父的警卫员军姿挺拔地站在门外。
路过其中一人时,林思萱被她插在胸前口袋内的钢笔吸引住。
“注意军容,不准在军装外披挂个人用品。”出于骨子里对军规的敏感,林思萱严肃地没收那支钢笔。
“不行,这是我战友的遗”警卫员着急辩解,声音又戛然而止。
林思萱看清了钢笔笔帽上刻的“莲”字,霎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想。
“这是陈莲的钢笔?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宋朗也有她的东西,她为什么会把东西分给你们?难道她”
警卫员微微泛红的眼眶暴露了真相。
“什么时候的事?”林思萱能确信陈莲已经死了。
时光流逝,陈莲的死逐渐不是机密,警卫员低声道:“一个月前。”
林思萱迅速在脑海里推算时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她的工作由谁来接替?”
警卫员缄默不言。
林思萱知道宋朗以前是陈莲最得意的门生,她经常带宋朗参加各种项目研究和交流。
为此林思萱曾觉得很膈应,她总觉得陈莲不安好心。
现在回忆起来,林思萱觉得宋朗很有可能是陈莲的继任者。
而且林思萱的驻地在Y城,那个该死的中校阮芸亭的驻地也在Y城。
阮芸亭出院前曾给宋朗留纸条,说后会有期。
电光火石之间林思萱把蛛丝马迹串联到一起。
她猜到宋朗如今在边疆工作,而且很可能在跟该死的阮芸亭共事。
想清楚这一切后,林思萱立刻转身,一边脱外套一边大步走向父亲的书房。
扑通一声,林思萱滑跪在林父的书桌前。
“爸,军装我脱了,我以女儿的身份向你跪下,恳求你,把我调到Y城。”
林父深深望着她,眼中有横跨过几十年戎马倥偬的沧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你参军以来,第一次求我。”
林思萱仰头回望父亲:“我很自豪从未求过你,我今天的位置是我自己打拼来的,军中没有人不服我。但凡事总有例外。
爸,求您,让我去找他。”
半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广袤的沙漠之中。
那旋转的桨叶激起了狂风,卷起漫天沙尘。
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第一个跳下飞机,紧随其后的是位苗条的身影。
迎接他们的士兵们向他们敬礼,高声喊道:“阮队长,宋中尉,欢迎你们回到队伍。”
沙尘渐渐平息,阮芸亭露出了她标志性的灿烂笑容,而她身后的宋朗则眉头紧锁,似乎在沉思。
“欢迎个啥,这几天我和宋中尉执行任务,你们在队里玩得挺嗨吧?”阮芸亭亲昵地搂着士兵们的肩膀,一边踢着他们的屁股:“等我回来,给你们加点料。”
在特种大队,“加餐”意味着要进行五十公里的野外拉练。
士兵们哀声连连,纷纷向宋朗投去求助的目光:“宋中尉,帮我们跟队长说说情吧,马上就要过年了,能不能让我们轻松轻松?”
宋朗来到Y城半年多,顺利接替了陈莲的职位,晋升为中尉,和大家打成一片。
研究所和特种队的成员都知道宋中尉沉默可靠,似乎是那个狡猾阮芸亭的克星。
阮芸亭总是笑容满面,看起来阳光开朗,但在训练特种兵时却手段狠辣,让那些精英士兵都叫苦连天。
宋朗加入后,根据自己的研究项目,给阮芸亭提出了一些训练上的建议,希望他们能接受更适应新型武器装备的训练。
阮芸亭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他的建议,调整了一整年的训练计划,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要知道,阮芸亭以前总是独断独行,连上校都拿她没办法。
因为她最强,她带出的兵也最强,“强大”是军营里的硬通货,谁也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宋朗能改变她。
此刻,面对士兵们期待的目光,宋朗只是微微一笑。
“军人应该随时待命,不管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都要保持警惕,所以我觉得快过年了也不能放松。”
士兵们的哀嚎声更加响亮,阮芸亭则哈哈大笑。
“听好了?居安思危,处治思乱,你们的觉悟应该向宋中尉学习,今晚不加餐了,每人给我写2000字的检讨。”
士兵们内心暗自庆幸,相比于五十里的强行军,他们更愿意写两千字的检讨,心中再次感叹宋朗是上天派来的救星。
宋朗对他们的内心戏一无所知。
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忙于分析和阮芸亭执行任务时在实战中获得的宝贵数据。
当工作告一段落时,已经是除夕前夕。
研究所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过年了。
宋朗犹豫着是否也要回家。
但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落寞地拿起桌角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他收集的彩色岩石,非常可爱,他觉得星星会喜欢。
他经常想念星星,尽管他知道星星可能不会想念他。
他猜想现在林思萱可能已经和苏子筠结婚了,星星有了最喜欢的爸爸,一定是个幸福的孩子。
尽管有些悲观,宋朗还是披上围巾,出门散步,顺便捡石头。
他沿着防风林往前走,突然愣住了。
因为前方那个穿着陆军常服的女子背影,太像林思萱了。
细腰长腿,挺阔的双肩中一道深凹的脊背,如同山河般起伏。
朦胧的月光笼罩着这山河,于是优美让位给了肃穆。
像是一个更成熟,更悲悯的林思萱。
那背影晃了晃,发出明朗的笑声:“宋朗同志,愣着干啥呢?第一次看我穿常服吗?”
阮芸亭转过头,坏笑着向宋朗眨了眨眼。
宋朗顿时松了一口气:“报告首长,我平时只见过你穿作战服。”
“休息时间,别说‘报告’,另外这个你家小女孩会喜欢吧?”
阮芸亭摊开手掌,露出一颗被打磨成小星球的淡蓝色石头,精致得像艺术品。
宋朗很惊喜:“好漂亮,你得花了多少时间打磨啊?”
“两三个月而已。”阮芸亭得意洋洋地把小星球扔进宋朗的玻璃瓶:“告诉你家小女孩,这个叫B612。”
宋朗会心一笑,B612是圣埃克苏佩里笔下,小王子居住的星球。
他笑着笑着,又黯然低头:“我给她念的最后一本故事书就是《小王子》,还没念完,我就走了,估计她已经忘光了吧。”
“不会。”阮芸亭肃声坚定道:“就像小王子离开后,小狐狸看到和他头发一个颜色的麦田,总会想起他一样,用心感受过的东西,必然已经在生命里留下痕迹。”
宋朗被逗乐了:“您现在可真像个哲学家。”
阮芸亭目视远方,声音沉而轻:“如果你走了,我看到沙漠中央那弯月光泉,会想起你的眼睛。”
宋朗心中咯噔一下,也看向远方那弯澄盈清澈的清泉。
那是当地人心目中的圣水,取名明月,地位至高无上。
宋朗忽然不敢再说话,怕问出口,会敲碎这暧昧梦境。
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有时间留给个人感情。
但他能感受到,阮芸亭对他很好,很独特。
跟她独处时,他的心跳会隐隐加快几拍。
散步完赶到食堂,他的心还沉浸在如梦似幻的余韵里。
有个热情的士兵跟他打招呼:“宋中尉还没回家啊?”
宋朗淡笑着点头。
那士兵很健谈:“队长也没回去,她都三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她老公会不会生气。”
宋朗持筷子的手顿住,缓缓看向士兵:“队长已经结婚了?”
“嗯呐,她老婆是她中学老师的儿子,以前我抗拒上军校,她就拿这事儿给我举例,说读书很幸福,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缘分”
宋朗的心像坠入冰水,他为自己面对阮芸亭时微快的心跳,异样的情愫感到羞耻。
他想自己真蠢,怎么会没想到阮芸亭已经结婚了呢?
这年头,二十多岁的女子哪有未婚的?说不定阮芸亭连孩子都有了。
这时有人来通知宋朗:“阮队长喊您去她办公室一趟。”
宋朗没想好以何种心情面对阮芸亭,他的思绪乱糟糟的,当即撕下笔记本上的纸打假期去向报告。
“我回家过年了,今晚的火车,赶时间,拜托您帮我把报告转交给阮芸亭。”
宋朗逃跑般离开Y城。
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旅程很难熬,而且他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抱孩子的妇女。
他望着车窗外连绵的农田,理清思绪,坚定信念他到Y城投身于军工事业,跟阮芸亭只有战友关系,往后应该减少见面次数,而且见面时只谈公务。
抱着这样的信念,宋朗下了火车,直奔他的乡下父母家。
他暂时不准备去看星星,因为觉得星星已经有了新家庭,新爸爸,他不想贸然打扰。
到了阮家门口,他险些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因为过去熟悉的土胚房如今变成了端正气派的水泥房,连猪圈鸡窝都用砖瓦重新垒好。
“小朗!你回来啦!”阮父阮母高兴至极,把他迎进家门,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这水泥房的建造史。
“没想到咱这辈子也能住上水泥浇的房,村里人可眼馋了!多亏了咱儿媳妇”
“什么?什么儿媳妇?”宋朗诧异,怀疑正在上中学的妹妹被逼着结婚了。
“林思萱啊,俺们儿媳妇!”阮母一脸理所当然。
宋朗愈发震惊:“我跟她已经离婚了!你们怎么能让她帮忙修房子?我要把钱还给她。”
阮父抽了口旱烟袋:“离婚也能复婚嘛,俺看她心里还念着你,她昨天刚来送过节礼,俺这就叫她再回来一趟。”
在除夕的钟声即将敲响之际,林家的人们齐聚一堂,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然而,林妈妈却在一旁默默地叹着气,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林爸爸和林思萱之间的关系紧张到了极点。
“今天过年,别再跟你爸提调到Y城的事,记住了吗?”林妈妈轻声对林思萱说。
在过去的半年里,林思萱多次请求林爸爸将她调到Y城。
林爸爸总是这样回答:“如果你是为了保卫国家而去边疆,我当然支持,但如果你是为了私情,我绝不会同意!”
这时,林思萱面无表情,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我带领的团队创下了历史最佳成绩,我还获得了个人三等功和集体二等功,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保卫国家的决心吗?”
林思萱的面容比半年前更加坚定和沧桑。
林妈妈看着她,心中充满了痛苦,她知道女儿受了多少苦,觉得她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宋朗已经和你离婚了,我了解他的性格,他很固执,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你伤害过他,他不可能原谅你。不如考虑一下别人。
子筠那孩子也不错,他的父母在国外,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叫他来和我们一起跨年。”
就在这时,苏子筠拿着一枝梅花走过,红梅与他的面容相映成趣。
“思萱,我们去和小辈们一起玩莲吧?”
他在门外温柔地邀请她,林妈妈也在背后推着她,林思萱只好跟着他走。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林妈妈抢先接了电话,一边应付着电话那头,一边催促林思萱快走。
林思萱却注意到林妈妈眉间的不耐烦,突然有种感觉:“谁打来的电话?”
林妈妈急忙说:“没什么人。”
林思萱已经抢过电话:“喂?找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有乡土口音的少年声音:“姐夫!是我!我哥回来了,他不让我说,我偷偷跑到村口小卖部给你打电话。”
林思萱扔下电话冲向车库。
林妈妈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今天跨年!吃完年夜饭再去!”
林思萱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只想立刻见到宋朗。
因此,她在夜晚飙车,差点出了事故,天亮时她赶到阮家门口,看到宋朗正在院子里包饺子。
他瘦了,面容朴素,穿着淡青色的军用衬衫,袖子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林思萱久久地看着他,却不敢靠近,仿佛害怕打破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宋朗站起来,擦擦手上的面粉,拿出存折,递给林思萱。
“林思萱同志,感谢你帮我家修缮房屋,这些钱是给你的报酬。”
林思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宋朗会这么快就和她划清界限,好像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剩下金钱。
她气得要命,骨子里依旧骄傲,依旧不知道如何与宋朗相处,冲动之下她说出了让自己后悔一生的话:“这钱不够。”
宋朗问:“还差多少呢?”
林思萱扭过头不看他,声音很坚定:“十万。你十年的工资都不够。”
宋朗说:“那我可以慢慢还吗?我会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你,我不会赖账,我一定会还的。”
林思萱冷笑道:“那要花几年?你不知道钱越来越不值钱吗?”
这话一出口,她就想撕自己的嘴。
她清楚自己心里想的是“我不在乎钱,我只在乎你,我不要你还钱,我只想要你和我复婚”,但说出来的话却伤人至深。
宋朗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只能借钱了。
向谁借呢?第一个浮现在宋朗脑海里的人,是阮芸亭。
宋朗很快打消了向阮芸亭借钱的念头。
因为她有家庭,宋朗不想让她的丈夫为难。
那就只好向上级借了。
宋朗去小卖部拨通军区电话,林思萱紧紧跟随着他。
很多次她想开口,想说不用还了,但她那骄傲的嘴怎么都张不开。
军区上级接了电话后,没等宋朗开口就先说话:“太巧了,正找你呢,有紧急任务,阮队联系不上你,刚刚派人开车去你家乡找你”
很快阮芸亭抢过话筒,声音严肃清越:“突发高烈度小规模军事行动,宋朗,立刻从距你最近的机场出发,24小时内归队。”
宋朗下意识立正:“是!”
林思萱很惊讶他立刻就要走,坚持开车送他去机场。
为了赶时间,宋朗没有拒绝。
路上林思萱旁敲侧击:“刚才电话里跟你说话的人是阮芸亭吗?”
宋朗快速瞥她一眼,眼中警告意味明显。
林思萱知道出于军事保密条例,她不该再问下去,但她内心焦灼得快炸了。
她脑海里不停设想宋朗在Y城跟阮芸亭朝夕相处的场面,她们会对视,她们会交流,会并肩作战,会谈笑风生会吗?
林思萱猛踩刹车,转头看向宋朗,他淡红的唇紧抿着,柳眉微蹙,黑亮眼珠凝着怒气,像在问她又在闹哪样。
“你对她笑过吗?”林思萱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你在说什么?”宋朗神色寒如坚冰。
林思萱黯然道:“自从回来以后,你没有对我笑过,一次都没有,我我可以不要钱,只要你对我笑一下。”
这已经是她能说的最软的话了。
宋朗感觉她在羞辱自己,他正色道:“欠钱就得还,你放心,半年内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林思萱被他的冷淡刺痛,她看到他发丝松散,一绺垂到额前。
她试图替他捋起,宋朗立刻躲开,眼中的寒意激起林思萱的征服欲,她掐住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宋朗反掐她虎口,林思萱直接压到他身上,短短几秒内他们过了三四招,林思萱粗暴地吻住他,慌乱中咬破他下唇。
宋朗狠狠抽她耳光,她品尝到他的血的味道,是甜的。
她们的车之后,车流已经排成长龙,烦躁地按喇叭催促她们快走。
宋朗忍住立刻跳车的冲动,沉声命令林思萱:“开车。记住你是一名军人,军人以任务为重。”
林思萱咽下他的血,感受他带给自己的火辣痛楚,听话地把他送到机场。
24小时后宋朗身着迷彩作战服,手提便携电脑融入阮芸亭的队伍。
阮芸亭扫过他全身,什么都没问,冷声下令:“出发。”
没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曾在他嘴唇的伤口上停驻片刻,眼眸变得晦暗阴沉。
新的一年拉开序幕,宋朗在异国他乡的边境,与特种部队并肩作战。
他的研究项目与实战紧密相连,这要求他必须具备接近特种兵的体魄,至少在执行任务时不能成为负担。
在实战中,宋朗始终紧随阮芸亭左右。
面对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整个队伍中只有阮芸亭体能和智力都能轻松应对,不仅能够领导全队,还能在战斗中消灭敌人,同时还能关照宋朗。
宋朗全神贯注,尽力不成为阮芸亭的拖累。
他们之间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甚至能够相互协作。
这次任务同样完成得天衣无缝。
但阮芸亭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凭借超凡的敏感度,察觉到宋朗似乎有心事,而且与她之间存在隔阂。
回到队伍后,她立刻找宋朗谈话,但宋朗并不愿意透露。
他想要逐渐与阮芸亭保持距离,只维持工作上的联系,对于私事则不愿多谈。
他欠林思萱的十万块钱,正在设法筹集,由于脸皮薄,目前只向研究基地的上司提过。
他没想到第二天,阮芸亭支队的一名士兵给他送来了一箱现金。
“宋中尉,您点点,这是10万元。”
宋朗惊讶地问:“这钱是哪来的?”
士兵笑着说:“大家凑的,我们支队每个人都预支了这个月的工资。”
宋朗坚决不收:“我会找到其他办法,你们的工资我不能接受。”
士兵被逼无奈,最终说出了真相:“其实这是阮队自己的钱,她让我骗你说是大家凑的。”
宋朗急忙说:“那更不行,阮队家里也需要钱。”
士兵告诉他:“没关系,阮队跟我说过,她岳父岳母是做生意的,不缺钱,上次我借钱她都没让我还。”
宋朗疑惑地问:“啊?阮队的岳父岳母不是老师吗?”
士兵和他面面相觑。
他们向队里更多的人询问,震惊地发现,阮芸亭对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
她对A说自己丈夫是老师的儿子,对B说是生意人的儿子,对C说她只有未婚夫还没结婚,对D说她未婚夫已经去世。
总之,众说纷纭,大家都不确定阮芸亭的婚姻状况。
他们好奇得不得了,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但每个人都害怕阮芸亭的威严,担心被她命令“加餐”,最后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宋朗。
“宋中尉,只有你去问,队长才不会生气。”
“对啊对啊,正好宋中尉可以当面感谢队长借钱。”
就这样,宋朗被推进了阮芸亭的办公室。
阮芸亭正在看训练资料,一边抽烟,见宋朗进来,她掐灭烟,打开窗户。
宋朗感到很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阮芸亭笑着说:“我早就听到那些家伙的脚步声了,他们现在还在门外蹲着,说吧,他们推举你来问我什么。”
宋朗结结巴巴,声音小得像蚊子:“那个您的丈夫,是做什么的?”
阮芸亭大笑起来。
她从柜子深处拿出自己的户口本,扔给宋朗:“看看吧。”
宋朗看到婚姻状况那栏的“未婚”二字,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此刻确实感到如释重负,雨过天晴。
“原来您没结过婚,那您有未婚夫吗?或者正在交往的对象?”
阮芸亭玩味地看着他:“这句话是他们让你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阮芸亭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宋朗,充满了侵略性。
宋朗低下头,急忙转移话题:“队长,您的钱我不能要,我打算去别处借。”
阮芸亭打断他的话:“你不要的话,我就直接拿给林思萱。”
宋朗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确信自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债主是林思萱的事,甚至在向上司借钱时也没有说。
阮芸亭轻笑着说:“小朗同志,不要怀疑我的洞察力,你知道队里给我起的外号吗?”
宋朗知道,他们私下里叫她“烂人”,“活阎王”,“死妖孽”,还有“心理大师”。
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人性所有的微妙之处,轻易就能看透对方。
宋朗很不好意思:“嗯,我确实欠了林思萱钱,她没经过我同意,帮我家建了房子。”
“把钱还清后你们之间就能两清了吗?”阮芸亭盯着他的眼睛。
宋朗用力点头。
“那她对你的强吻算什么?”阮芸亭面无表情地问。
宋朗顿时汗毛竖起,不可思议地看着阮芸亭。
阮芸亭语气冷静,就像在分析案件:“你嘴上的痂,脸侧用指印按压出的浅淡淤青,都表明场面有多激烈,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吻你时的姿势。”
宋朗直挺挺地坐在她对面,理智让他想快速逃离这里,他觉得这氛围太不对了。
阮芸亭换了个姿势,再次露出迷惑性很强的明朗笑容。
“宋朗同志,你知道我们特种兵和其他步兵的不同吗?”
宋朗没料到她的思路跳跃如此之快,试图回答道:“我们更重视单兵素质?以及小团体之间的合作意识?”
阮芸亭认同地点头:“对,我们行动时往往四人一小组,指挥官,火力手,狙击手,和技术员。
我们四个人彼此掩护,你觉得如果不深入交心,能将信任感建立到能把性命交给彼此的程度吗?”
宋朗摇头,静静等她说出这番谈话的真正目的。
阮芸亭继续说道:“所以特种兵队伍的建设中,心理交涉必不可少,这就是我编造各种婚姻谎言骗他们的原因我要寻找最能让她们信任我的角度,撒善意的谎。
对你,我不想撒谎,你很聪明,心思很细腻,我骗不过你,我只能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宋朗同志,你呢?你愿意交付我同等的信任吗?”
宋朗又被她带了节奏,话已至此,他只能重点头:“我愿意。”
阮芸亭说:“我没有未婚夫,没有交往对象,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我的情感生活一片空白,你呢?”
宋朗认真道:“我的情感生活也一片空白,我保证还完钱后,我跟林思萱再无瓜葛,从此形同路人。”
阮芸亭笑了,宋朗能看出她这一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眼角眉梢都被愉悦点亮。
“那我就放心了。她拿出一份红头文件:上级调派一批校级干部来我们基地受训,其中有少校林思萱,为期三个月。
宋朗同志,你们恐怕要天天见面了,不过你已经发誓跟她做陌生人,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她靠近你半步。”
与此同时,三千里外,林思萱兴冲冲地收拾行李,顺便把桌上的书都藏到床底。
《如何让男人爱上我》《让他心动的99件小事》《让前夫主动提复婚》
这些小书,林思萱一个字不落地读完了。
她相信自己已经学有所成,这次去Y城受训三个月,必定能赢回宋朗的心!
林思萱抵达Y城那天,阮芸亭开车把宋朗送到隔壁省的军校。
他要在这里进行一个月的学术交流,并为国防生授课,讲解一些不涉密的军工项目。
这个机会是阮芸亭帮他争取的。
“来了就好好教,当个好老师。”阮芸亭戴着墨镜叼着烟,坐在驾驶座上,仰头对车窗外的宋朗说。
宋朗当然知道她送自己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林思萱。
但他相信个人原因不足以左右阮芸亭的判断力,他依旧很感激阮芸亭帮他争取到这次机会。
“请首长放心,我不会给我们Y城军区丢人的,倒是首长你”宋朗重重打量了一眼阮芸亭兵痞子般的造型:“在校园里,少抽点烟吧。”
阮芸亭立刻掐了烟,摘下墨镜,眼神纯良得近乎白衣少女。
“明白明白,全听阮老师的话!”
周围路过的人都扭头看过来看一个中校对中尉毕恭毕敬。
宋朗有些羞涩,清清嗓子,认真强调:“真的,抽烟不好,抽烟没意义。”
阮芸亭的态度比他还认真,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好,我戒烟。”
全特种大队都知道阮芸亭抽烟抽得很凶,打赌说如果哪天阮芸亭不抽烟,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
宋朗打心底里不信一个老烟枪的“戒烟”承诺。
他不知道阮芸亭回到军区后,扔了所有烟盒,即使最殚精竭虑,烟瘾最重时,都强行忍着。
这次校级军官训练让她头疼,因为其中大部分军官都不服管。
林思萱是其中最大的刺头。
刚来到Y城军区,她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四处打听宋朗在哪儿。
别人问起宋朗跟她什么关系,她说宋朗是她女儿的爸爸这简直跟说宋朗是她的丈夫无异。
于是队里迅速传开“宋中尉的妻子来了”的谣言。
很快传谣言的人就发现自己倒了大霉,经常被死妖孽阮芸亭叫去“加餐”。
“死腿蹬快点儿!平时这么能说,跑起步来怎么哑巴了?不让你们多跑两步,简直配不起你们那张鼓唇弄舌的嘴。”
阮芸亭在训练场旁一边训斥她们,一边悠哉悠哉地喝茶。
训练场上负重狂奔的人含恨瞪她,瞪她瞪的最狠的人当然是校级军官们。
“我X,不就是个中校吗?横什么横?”
“她给我们的训练量太大了,培养特种兵也没那么狠的!”
校级军官对阮芸亭恨之入骨,在她的魔鬼训练下死去活来。
只有林思萱一直一声不吭地咬牙硬扛,像是和阮芸亭较着劲。
她在所有训练项目里都拼到第一,连阮芸亭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强,不止拥有指挥官的思维能力,还有过硬的军事素质,以及身先士卒的勇气。
阮芸亭相信她们其实臭味相投,可以成为很好的兄弟如果中间不隔着一个宋朗的话。
因为宋朗的存在,阮芸亭和林思萱,注定王不见王,只能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们不对付,一旦接近,周围似乎就有看不见的硝烟味弥漫。
有人问林思萱为什么这么拼:“不过是一次培训而已,你怎么搞得跟上阵杀敌一样?说真的,这么多人里,你最没必要你可是将门虎子啊。”
林思萱闷头包扎身上大大小小的暗伤,薄唇紧抿,莲白侧颜如刀削斧劈般硬净。
她眼神阴郁地瞥一眼问话者:“我告诉你,你能告诉我宋朗在哪吗?”
林思萱这样说纯粹是以攻为守,懒得搭理那些跳蚤般的好奇追问而已。
没想到这个问话者给了她大惊喜:“嘿,老兄你可真问对人了,我中午给她们特种大队的人敬烟,刚打听到宋朗在隔壁省的军校教书。”
大学讲堂里,灯光昏黄。
学生们的眼睛都亮晶晶地盯着台上那位年轻的宋朗中尉。
他讲话不紧不慢,举止不骄不躁,凭借深厚的学问和丰富的战斗经历,给这堂课带来了全新的视角。
教室后门忽然被推开,一位皮肤白皙、英俊的少校走了进来,她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宋朗身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宋朗也注意到了她,林思萱。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他的话语短暂停顿,然后又继续他的课程。
林思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就像一棵静谧的文竹,一把锋利的剑。
一直以来,她对他的感情波涛汹涌,她既看不起他,又害怕失去他,一旦失去,她的占有欲就会爆发。
现在,林思萱终于明确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是爱,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浪漫爱情。
公开课结束后,想要提问的学生纷纷涌上前来。
宋朗耐心地一一回答,直到人群散去,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林思萱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后面等他,在他收拾教具准备离开时,她默默地帮他关灯锁门。
她跟在他身后,走过了图书馆,操场,还有那条绿树成荫的梧桐大道。
“别跟着我了,你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宋朗终于对林思萱开口了。
她立刻笑了:“我现在就在做最重要的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我在认真地追求你。”
宋朗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思萱也感到惊讶。
她以前总是高傲自大,不肯说任何浪漫的话,但今天她说出来了,而且说得轻松自如,毫无负担。
一旦开了口,更多的甜言蜜语就像决堤的江水一样倾泻而出。
“我现在不在乎面子了,什么都敢说,只怕我说得太晚了。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第一次在村里看到你脸颊红扑扑地朝我跑来,我就预感到我们会有很多、很美的故事。”
“我承认我很狭隘,总是自以为是,在我们婚姻的开始,我讨厌你没文化,家境贫寒,脑子不灵光,现在我才明白,我真正讨厌的是我自己。我讨厌自己明明看不上你却还喜欢你。”
“所以我的行为很矛盾,我一边看不起你,一边又嫉妒那些能接近你的女人。”
军校的学员们严格遵守军队的纪律,行进时两人成排,三人成列。
他们经过林思萱和宋朗,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但在看到他们肩上的军衔后,立刻敬礼。
宋朗感到尴尬至极,低声提醒林思萱:“闭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思萱紧张地摘下军帽,紧紧握在手里:“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其实我看了很多书,比如《追男人的99招》。
但一见到你,我就什么都忘了,我只敢用我的真诚来打动你,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只希望你能接受。”
宋朗惊讶地看着林思萱。
他不得不承认,真诚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林思萱确实让他有些感动。
“我”林思萱情绪激动,又忍不住想要触碰宋朗。
宋朗本能地格挡,推开了林思萱的手臂。
林思萱“嘶”地吸了一口气,拉起衬衫袖子,露出了布满淤青和疤痕的手臂。
宋朗更加惊讶,态度也变得柔和:“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好力度,这些都是训练中受的伤吗?”
林思萱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盯着宋朗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一丝一毫的关心。
“你会心疼我吗?如果能让你心疼,我愿意承受任何痛苦。”她那琥珀色的眼睛在树荫下的阳光中闪烁着热情。
宋朗突然感到有些窒息,虽然周围空无一人,他却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前的男人逼迫他给出一个答案。
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打断了周围的沉默,打破了无形的墙。
“宋中尉,过来。”阮芸亭站在校门口,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宋朗。
宋朗立刻赶去与阮芸亭会合。
“上车。”阮芸亭简洁地示意副驾驶座位。
宋朗听从命令,这时林思萱追了上来:“现在是周六傍晚,明天是周末,他应该休息了。”
阮芸亭挑了挑眉毛:“军人没有周末,苏大公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点休息时间就跑出来搞小动作,谈情说爱?
提醒你一句,你的假期只有一天,12小时后,我要在Y城军区训练场上看到你。”
林思萱这批受训的校官假期非常稀少,今天统一放假一天,其他人都累得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睡了一天。
只有林思萱马不停蹄地赶到隔壁省找宋朗。
她面对阮芸亭时绝不示弱,讽刺地说:“不劳阮队操心,我就算是爬也会按时爬回去,照样在训练中夺得第一。”
阮芸亭不屑地笑了笑,戴上墨镜,猛踩油门,载着宋朗呼啸而去。
宋朗还在发呆,被林思萱刚才的真心话搞得心神不宁。
“她跟你表白了?说永远爱你,为你至死不渝?”阮芸亭用戏谑的语气轻佻地问。
宋朗不习惯与人讨论自己的私事,他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执行什么任务?”
阮芸亭说:“我最讨厌空洞的口号,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口号能让我们热血沸腾,我们信奉的是‘行动’,评判人也是一样,不听她说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
另外,今天的任务是购物,这座城里有几位老军人,我们买点东西去看望她们。”
宋朗跟着阮芸亭走进供销社,这里人山人海,小孩子跑来跑去,笑声不断。
宋朗在边疆待久了,到了这种场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习惯性地迈起了整齐的正步。
阮芸亭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宋朗同志,你怎么像个青涩的新兵?”
宋朗更加手忙脚乱,这时一群小孩挤了过来,宋朗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瞬间被阮芸亭接住。
他瞪大了眼睛,看到阮芸亭的眼眸中映出了两个惊慌失措的自己,她的胸膛紧贴着他,让他心跳加速。
“抱歉。”他挣扎着想要站稳。
但阮芸亭揽住了他的后背:“急什么?我身上很臭吗?没烟味儿啦,不信你闻闻。”
她已经完全戒烟了,身上只剩下洗衣粉的清新洁净味道,还有一丝草木的清香。
孩子们散去后,阮芸亭才放开了宋朗。
宋朗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不想让阮芸亭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他的心很乱,至今他仍不能确定自己与阮芸亭是否有超越战友的感情。
今天遇到林思萱后,他的心更乱了。
没想到林思萱似乎不愿放过他,此刻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大步走进供销社。
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让她像摩西分海一样,走出一条通往宋朗的路。
一小时前,林思萱思来想去,决定遵循《追男人的99招》,使出其中的杀手锏——买买买。
“我”林思萱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我把花店里的玫瑰都买来了,这座城太小,没有像样的商场,等回家后我再给你买名表。”
她那架势像是要下跪求婚,周围的人嬉笑起哄,宋朗如临大敌,阮芸亭则气得拳头发痒。
她强忍着怒火,似笑非笑地提醒发愣的宋朗:“你忘了吗?你还欠你这前夫10万块钱呢。”
宋朗瞬间清醒,回想起林思萱要债的嘴脸。
林思萱慌忙大叫:“你不欠我的钱,不用还我,那10万我压根就没想要。”
阮芸亭厉声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当时竟然能拿这件事威胁他,说明你心里在意钱。日后就算你们破镜重圆,吵架时是否还有可能拿出这件事来刺痛他?”
林思萱愤恨自己又被阮芸亭将了一军,她急到极点,怒声质问:“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小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刀割般疼痛。
阮芸亭在宋朗身后沉默着,每一秒都像是重磅炸弹投掷前的倒计时。
宋朗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几乎都是他无法承受的重负。
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在供销社门口猛然刹车,轮胎几乎摩擦出火星。
“阮队!大队要你立刻归队!”
阮芸亭和宋朗对视一眼,明白紧急任务来了。
她只犹豫了一秒,就下令:“宋中尉,你跟我一起去。”
林思萱立即阻拦,压低声音说:“不行,这架势明显是实战,小朗不能去。”
阮芸亭用力推开她:“你太低估他了。”
宋朗神色严肃,看都没有看林思萱一眼就飞身上车。
林思萱不甘地拽住阮芸亭大喊:“把他平安带回来!知道吗?”
阮芸亭在紧急时刻里,回过头郑重地看向她,许下了男人与男人之间最重的诺言:“我会的。”
但这一次,她食言了。
来到Y城军区后,宋朗为了获取第一手数据资料,经常与阮芸亭的特种兵队伍一起执行任务。
他们配合得很好,上级也非常赞赏。
现在才知道,这份“好”是幸运。
真实的世界不会一直对他们施展幸运,有时会给予迎头痛击。
今天的紧急任务出现在西南边境。
敌方不法分子走私,暴动,无恶不作,人数比情报上记载的多出三倍。
第一批到达的特种兵人数不够,应付起来捉襟见肘,伤亡概率大幅上升。
宋朗也拿起枪械,在这之前他只在训练和演习中开过枪。
他从未在真正的实战中杀过人。
所以当他看到歹徒拿起自制的炸药时,食指在扳机上顿住了。
他明明已经瞄准了歹徒,凭他的射击水平可以将他一枪爆头。
但他败给了自己对杀戮的恐惧。
仅仅犹豫这半秒,阮芸亭立刻扑过来提供火力支援,手起枪落射死歹徒。
然而歹徒手里的炸药已经扔出,炸死了埋伏在宋朗前方11点方向的战友。
三天后,阮芸亭带队回到Y城。
林思萱早就在机场等待许久,焦急地张望着直升机里鱼贯走下的队员们。
每个人都死气沉沉,沉默不语。
林思萱提心吊胆地等着,忍不住发问:“宋朗呢?宋朗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
最后从直升机上跳下的,是阮芸亭。
她沧桑了很多,像是被莫可名状,又重逾千斤的东西,压垮了灵魂。
林思萱只觉得平生从未如此惊恐过,她扑过去拉住阮芸亭,几乎是在求她:“宋朗在哪儿?”
阮芸亭皴裂的嘴唇嗫喏着:“对不起。”
林思萱的脑子轰然炸开。
她想起在供销社门口,她要求阮芸亭把宋朗平安带回,当时阮芸亭一口答应。
而现在,阮芸亭失魂落魄,比死了还惨。
林思萱挥起拳头狠狠砸上阮芸亭的脸。
阮芸亭不躲,也不呼痛,任由她打。
林思萱拽紧她的衣领大吼:“宋朗到底在哪儿?!”
阮芸亭伸出手,无力地指了指直升机。
林思萱诧异,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上去。
她看到宋朗蜷缩在飞机角落里,双手交叉抱紧自己,姿态像个无助的婴孩。
“小朗?”林思萱轻声唤他,一寸寸,一点点地挪动脚步,温柔至极地靠近他。
借着机窗外的天光,她看清他全身,谢天谢地,他身上没有伤。
可是看清他的眼睛时,她的心瞬间被扎透。
那是一双灰暗到极点的眼睛,没有希望,没有生念。
宋朗孤独地抱着自己,喃喃自语:“我杀了人。”
死去的战士名叫赵青。
24岁,刚刚订婚。
她不爱读书,特种大队要求每个队员都有充分的知识素养,所以三年前阮芸亭逼她去参加函授课程,还编造出自己老公是老师儿子的谎话。
赵青信以为真。
她很好骗,虎头虎脑,热情活泼,喊“宋中尉”的声音格外响亮。
可是,她被歹徒的炸药炸死了。
紧紧差了半秒而已。
如果宋朗立刻开枪,或者阮芸亭提前半秒过来支援,那炸药就不会扔出,赵青也不会死。
她的灵柩送入陵园那天,特种大队集体送她,蒙蒙细雨里,她们庄重地向她敬礼。
大校下令离开后,只有宋朗还留在原地,久久伫立。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理出现了很大问题。
他像中毒般坚信,是自己杀死了赵青。
他恨自己的软弱,对自己恨之入骨。
心理小组已经无数次干预过,可他油盐不进,只垂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不断重复:“我不配做一名军人,我害死了她,我杀了她。”
以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无法再参与特种大队的任何任务,连他的研究也无法进行下去。
人们心照不宣他成了无用之人。
宋朗也知道,可他已经坠入沼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下去,却无法自救。
他独自坐在宿舍里,从早晨枯坐到黄昏。
傍晚时分,草木清芬飘来,阮芸亭静静站在他身后。
“小朗,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害怕做指挥官。”
“因为慈不掌兵。选择生存,还是选择为所谓正义而毁灭,是亘古不变的难题。”
“我的兵不是故事里的人物,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是跟我交心的兄弟,每当我领导我手下的兵去死时,我也像死了一次。
至今为止,我已经死过五十八次了,我仍没有跟自己和解,我懂你身上的罪恶感。
上级想把你送到心理医院接受封闭治疗,但是我认为,比起心理干预,你更需要星星,和一个长假。”
她语气平淡,绝口不提自己为他赌上了军事生涯。
一小时前她刚跟大校上校,宋朗的上级以及心理医师争吵过。
她力排众议,坚持让宋朗跟随林思萱回家,去见他心爱的星星,去看看久违的人间。
最器重她的上校语重心长地劝她。
“他现在情况不稳定,随时可能有过激反应,一旦出了什么事,责任就会追究到你身上,朗霆,你如今在升任上校的考察期里,一步都不能踏错啊。”
阮芸亭说:“是我的过失,我让他过早面对流血和死亡,致使他心理病变,这份责任本来就该由我来承担。”
那晚,她站在窗前,看林思萱小心翼翼地护送宋朗,现在呵护稀世珍宝,为他鞍前马后,请他坐上自己借调来的直升机。
上校走到阮芸亭身后,忽然问:“你跟我说实话,对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阮芸亭点燃一支烟,一口都没抽,让烟丝兀自燃烧,直到烧痛她的手指。
上校说:“你让他跟林思萱走,难道不是把她们俩凑合到一起,把你自己推得更远?”
阮芸亭缓慢扯起比烟草更苦的笑容:“如果他能好,我可以去死。”
宋朗愣愣地站在门外,看星星像小炮弹一样朝自己冲过来,紧紧抱住自己。
“爸爸!”他的声音甜美软糯,能把人的心融化。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星星跟苏子筠相处久了,逐渐发现他对自己很假。
只有妈妈在场时,他才会亲亲热热地抱住自己,给自己买礼物。
妈妈一旦离开,他就对自己失去耐心,压根不想搭理自己。
星星越发想念宋朗,他才是一心一意为自己好的爸爸。
“爸爸,我特别想你,我特别特别爱你,爸爸,对不起,我以前对你不好。”星星的眼泪落下来。
宋朗也眼眶湿润。
他紧紧抱住星星又软又香的小身体,忍不住失声痛哭。
过去一段时间里他好像一直活在地狱中,抱住星星时,他回到了人间。
他拿出装满彩色石子的玻璃瓶,星星立刻开心尖叫。
“爸爸,这些石头好漂亮啊,这个最好看!像地球仪!”星星举起阮芸亭打磨的淡蓝色B612。
宋朗有些失神,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阮芸亭好像为他承担了许多。
她说过慈不掌兵,而她害怕掌兵。
她硬朗的外表下有一颗慈悲的心,她把所有的病都当成自己的兄弟。
每死一个人,她就跟着死一次,她死了五十八次,身上欠了五十八座坟。
她隐忍,沉默地承担一切。
而他的心理崩溃,无疑给她增加了负担。
宋朗越想越心惊,这时一束沾满露水的紫罗兰伸到他眼前。
“我刚从花园里采的,喜欢吗?”林思萱的笑容清新俊逸,衬衫莲白无瑕。
“你怎么没穿军装?”宋朗呆呆地问。
“请假了啊,在家陪你。”林思萱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我要教星星弹钢琴了,你来一起听吗?”
她弹了一下午肖邦。
忧伤如水,缓缓流动。
林思萱不看琴谱,只顾着看宋朗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喜怒哀乐的变化。
宋朗坐在花园里,眼神空洞。
苏子筠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
“宋朗,你会弹奏哪些曲子?”他友好地问道。
宋朗认真地回答:“在部队里,我们不学钢琴。”
苏子筠忍不住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不会连五线谱都看不懂吧?那林思萱弹琴给你听,岂不是对牛弹琴?哦,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宋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别隐藏你的敌意,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星星用裙子兜着许多小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爸爸,这些花送给你!”
苏子筠自作主张地接过花,满脸笑容地说:“谢谢你,宝贝,这些花真香。”
星星愣住了。
苏子筠完全不在乎星星的感受,只是把他当作接近林思萱的工具。
当着星星的面,苏子筠毫不掩饰对宋朗的轻视。
“你肩上的军衔是中尉?不错嘛,这么年轻就当上中尉了,不过你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会弹钢琴吗?懂得欣赏艺术品吗?读过几本文学名著?出过国吗?都不会,都没有,宋朗,就算你再努力一百年,也摆脱不了你那土气。”
宋朗冷笑一声:“懂得一些风花雪月,你就觉得很了不起?苏子筠,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安逸?那是因为有我们这样的人在为你承担重担。”
苏子筠的脸变得有些扭曲:“胡说,我需要靠你?我靠我父亲就够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他把你一撸到底。”
星星突然大声喊了声“妈妈”。
苏子筠立刻换上温柔的表情,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思萱,我正在和宋朗聊天,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他。”
林思萱双手插兜,装作深沉地望着远方,心里却在想着如何让苏子筠和星星离开,好让她和宋朗独处。
谁也没料到星星会大声说:“苏子筠是坏人!我摘给爸爸的花全被他抢走了!他还说爸爸是土包子!”
苏子筠惊愕不已,急忙想去捂住星星的嘴。
星星像泥鳅一样滑溜,跳到长椅上大声说:“他欺负我爸爸,把爸爸的工作搞砸,让爸爸变成穷光蛋,连买馒头的钱都没有。”
星星的夸张让宋朗忍不住笑出声,既感到愉快又感动,他觉得他终于长大了,学会了坚定地保护自己爱的人。
苏子筠慌忙解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星星指着他的鼻子说:“坏女人!你给我买玩具逼我喊你‘爸爸’,你只是想成为我妈妈的丈夫,你对爸爸很坏,假装对我很好,所有人都知道!”
林思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突然意识到,连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她却一直忽视了。
今天星星大声说出来了,以前星星沉默的时候,宋朗又受了苏子筠多少气?
苏子筠此刻装出一副泪水涟涟的样子,向林思萱求助:“思萱,星星好像误会我了。”
林思萱的回答是指向大门,简洁明了的一个字:“滚。”
苏子筠惊呆了,他的样子越来越像梨花带雨:“半小时前我们还在弹钢琴,你怎么突然……”
“半小时前我是傻瓜,现在我清醒了。”林思萱拉着苏子筠的胳膊,强行把他拽到门外。
苏子筠看到了林思萱眼中的决绝,他急得要命,泪水模糊了他狰狞漂亮的脸。
他从未这样丢脸过,他几乎想要跪下求林思萱回心转意。
“你忘了我们在你的书房里有多快乐吗?我们四手联弹,谈天说地,你说我是你的Soulmate,宋朗能给你这种感觉吗?”
林思萱惊慌地看了宋朗一眼,害怕被他听见,然后转头狠狠地威胁苏子筠。
“别说了,你不知道你父亲正在被纪委调查吗?我正好有几份证据可以提交。”
苏子筠像见了鬼一样,美丽的外表彻底被撕裂,只剩下恐惧和迷茫。
很快他像个疯子一样抱头大叫:“不对!不可能!我妈妈不能倒!”
林思萱已经关上了大门,直奔宋朗而去。
她心里想的全是如何才能挽回他。
宋朗正抱着星星,他脸上的悲伤几乎让林思萱心碎。
她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虔诚地仰望他:“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和苏子筠弹钢琴。”
宋朗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没关系,不需要向我道歉。”
林思萱急切地说:“不,我真的错了,我当时想故意和他暧昧让你嫉妒。”
宋朗怜悯地俯视她,突然明白了阮芸亭所说的“你提到钱说明你心里很在乎,谁知道你日后和他争吵时会不会用这件事刺痛他”。
阮芸亭阅人无数,那时就看出林思萱本性难移。
她太骄傲,八面玲珑,伤害人时从不惮于往人的最痛处戳。
一年前她知道宋朗害怕看到她和苏子筠在一起,于是一年后的今天,她按照自己的惯性伤害他。
事后林思萱又幡然醒悟,不计代价地乞求他原谅。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
宋朗这样宁为玉碎的人,忍受不了她的时而砒霜时而蜜糖。
“林思萱,你很好,我不怀疑你会是好妈妈。”宋朗柔声道:“只是我们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了,现在,我想回去。”
林思萱几乎跳起来:“回去?回哪里去?”
宋朗目光坚定:“我要回Y城,继续做我的项目,那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他被责任驱使,也被思念煎熬。
他确信自己此刻心心念念,只想见到那个人如山伟岸,似海有容。
他无比渴望被她深邃又慈悲的目光笼罩,无比盼望看见她明朗狡黠的笑容。
林思萱焦灼不已:“你的心理疾病……”
“会好的。”宋朗满眼真挚:“我感受过星星带给我的爱,像早晨的露珠一样清新,即使在那样美好的时刻里,我还是在想赵青。
只是我不再畏惧了,我感觉很融洽,我已经可以与我的愧疚共生。
你也知道,真正的勇者,是认清现实后仍热爱生活的人,从今往后,我会更真诚地生活,把赵青那份也活出来。”
真诚地生活,是放下犹疑,坚定向自己想要的迈步。
宋朗告别星星,大步走出林家大门。
天朗气清,万物可爱,街角处停着一辆吉普车,美丽的女子在车前徘徊,似是犹豫要不要去找心上人。
“阮芸亭!”宋朗大声喊出她的名字。
阮芸亭惊喜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展开明朗的笑容:“我我刚到,正好休假,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她没说自从她走后,她整夜睡不着,白天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忙碌。
可大队长看出来她已经快被蛀成空心人,大吼再这样下去她会毁了自己,也毁了手下的兵,勒令她用掉积攒许久的假期来看宋朗。
“会不会打扰你?我我可以看一眼就走的。”阮芸亭心虚得不敢看他,低头盯自己脚尖。
她害怕打扰他和他女儿的团聚,以及,和林思萱的再续前缘。
“不会,见到你的前一秒,我想的是如果能立刻看到你,该有多好。”宋朗勇敢说出内心所想,勇敢朝她迈步。
他像梦中设想过的无数次那样,伸手碰触她的脸颊。
“和平年代里,我们仍秣兵厉马,枕戈待旦,我们愿意为了信仰赴汤蹈火,可是在这些宏大的使命之外,我能不能也拥有一点柔情和幸福?
让我体会到柔情和幸福的人,能不能是你?”
他主动说出表白之语,让阮芸亭震撼到久久失语。
他看见她的泪水在眼眶里闪烁,嘴唇微微颤抖。
“我我只有一个要求。”素来游刃有余的她语无伦次道:“以后求婚时,能不能让我先开口?”
她们相视而笑,整座肃冷的军属大院因为他们的笑声变得甜蜜温馨,就像他们的余生一样。
完结